驅車進入汾江北路，還未到佛山城北批發市場，歐司朗(中國)照明有限公司(下稱“歐司朗佛山工廠”)宿舍樓頂上一幅顯眼的直管節能燈廣告牌映入眼簾。這盞燈標志著節能燈業務在佛山工廠的主導地位。

　　這里是佛山工業北路1號。1995年，歐司朗佛山公司由此起步，作為世界三大照明公司之一，其將最先進的德國照明科技引入中國，并聚集在節能燈業務上。

　　然而，照明產業近幾年飛速發展，LED照明的光源成本已經降至替代傳統節能燈的臨界點。歐司朗佛山工廠傳統節能燈業務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訂單不穩定和成本高位的壓力，盡管其不斷實施壓縮成本、提升效率的措施，但終于瀕臨一個“轉身”的關鍵坎。

　　記者近日調查發現，從去年至今，歐司朗佛山工廠人員總數較去年年底減少了10%，車間工人自然流失后不再補崗，個別部門一夜解散。內部人士透露，歐司朗佛山廠從研發前端開始“瘦身”，再慢慢延伸到生產車間人員的減少至最終關閉，“瘦身”思路已然清晰……

　　昨日，歐司朗(中國)照明有限公司針對“瘦身”疑云、佛山廠未來走向等問題，獨家回應南方日報，默認過去一年確實有人員的優化重組，但強調佛山廠仍將作為歐司朗未來發展戰略的重點。

　　流失不補崗自然“瘦身”

　　佛山開往重慶K836列車上，44歲的林瓊(化名)感嘆：“可能不會再坐這一趟往返佛山與重慶間的火車了。”她此前是歐司朗佛山工廠螺旋燈車間的一位普工，本月辭工返鄉。“今年以來，生產車間的普工不斷有流失，而且也不再補崗，企業為了追求效率，廣泛征集員工意見，哪個環節可以減員一名，提出建議的員工可以得到獎勵2000元。這半年來，車間的人手越來越緊，原本10個人看的機器，現在可能是五六個人，操作時間被壓得非常緊，連吃飯、上廁所都不敢有怠慢!”

　　林瓊所講述的正是傳統燈具照明產業掙扎在利潤邊緣的一種表現。

　　去年年底，照明巨頭歐司朗宣布將全球裁員4700人，逐漸淘汰舊技術，并明確此舉是源于傳統照明市場日漸式微，LED崛起。

　　“如果按照過去的慣例，即使2008年金融海嘯時，歐司朗佛山廠也沒有為了壓縮成本而裁員。”在去年底，歐司朗宣布為了節省10億歐元而啟動裁員時，歐司朗佛山工廠節能燈車間的工程師阿濤(化名)曾很篤定地對身邊的朋友說道。然而半年后，當一個個謠言被證實后，他已暗下決心，要離開這個他眼中前景不明了的工廠。

　　“傳統照明燈具訂單不太穩定，我們有時就頻頻加班，有時又沒有活干，如果養著太多工人，那公司壓力很大，只有通過提高效率，減少用工成本，來讓產品在市場上有競爭力。”林瓊如是說。

　　這一種做法，正是傳統燈具目前升級的一種主要途徑。一業內人士稱，珠三角聚集了大批的燈具生產企業，有些企業目前已轉向LED，但也有些基于原來以傳統燈具為主，還在節能燈業務上堅守，但是由于整個市場蛋糕份額是有限的，在LED照明產品的沖擊下，唯有壓縮生產成本、升級產品來繼續維持市場。

　　記者從歐司朗佛山工廠一位HR獲得的數據是，截至今年6月，公司的員工數量在去年初是4000人，到了去年年底為3700人，而目前僅為3500人。“直接裁員的占少數，更多是任由員工自然流失，不再補給。”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HR說道。

　　在普工穩定性不高的年代，允許“只出不進”的人員自然流失，或許也是“瘦身”的好方法。

　　一夜解散百人部門

　　1995年，在一陣鑼鼓聲中，歐司朗(中國)照明有限公司落成。入駐佛山18年，該廠目前的生產力居于歐司朗全球版圖中亞太區第一，全球第二，僅次于美國。

　　去年年底，歐司朗宣布全球裁員。這個坐落在佛山南海的傳統照明生產基地，在“裁員”宣告出現前，內部早已謠言四起。

　　去年年中，歐司朗佛山工廠內一個擁有100名員工的機械設備部突然宣布解散。曾在歐司朗佛山工廠人力資源部負責招聘工作、目前已離職的員工阿詩向記者證實，這個負責產線設計的部門，大部分員工都合并到另一個負責產線日常維護的部門，實質上只有十多人被“協商解除勞動合同。”

　　一夜解散百人部門，在歐司朗佛山工廠內部引起不小的討論，但這個被內部大部分員工認為“有點閑”的部門，遭遇解散后更多被解讀為公司內部組織架構的一次正常調整。

　　更深層次的解讀，出現在新的領導班子上任后。去年10月，以艾小明為首的歐司朗(中國)照明有限公司新一屆領導班子正式從上一任德國人CEO手里接過佛山廠的管理權。本土化的團隊意味著歐司朗愈發重視中國市場。而艾小明一上臺，立馬推出了“PIP”績效改進計劃。

　　“績效改進計劃的主要目的不是裁員，而是提升員工的績效和改正行為。”在歐司朗佛山廠今年4月的一份內刊上，艾小明特地針對自己的新政寫道。他特別強調 “建立高績效文化是我們本財年的重點，PIP是取得高績效文化一個非常重要的工具。”

　　這些說明在日后被不少員工認為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與此同時，歐司朗宣布在無錫新建LED工廠。

　　“公司內部各種會議或者資料都說明了，傳統照明市場正在萎縮，公司接下來會加大對LED的投入。”質量管理部李威(化名)說道。一連串的信號下，內部員工都紛紛猜測佛山廠的命運，各類謠言開始涌現。

　　研發部門縮水20%

　　情況在今年5月開始明朗。

　　5月，研發部門、質量管理部等多個部門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瘦身”。質量管理部的員工李威向記者證實，他所在的部門有10%左右的“瘦身”。

　　今年4月才正式離職的阿詩離開前特地與同事打探了這輪瘦身情況。“主要是節能燈研發部的工程師。”對此，歐司朗多名內部人士測算表示研發部工程師的實質裁員數量大約在20%。

　　由于這輪是對工程師級別的瘦身，在實際調整中不少人員被調動到別的部門，所以實質裁員的數量并不多。但問題是，工程師級別的縮減往往意味深遠。

　　“即使到最后真的有部門裁員，公司內部也不會公告。”李威對記者說道，歐司朗佛山工廠內部一直以來對這類事件不曾給過官方的說法。而從去年機械設備部的解散到今年各部門的不同程度“瘦身”，公司內部員工都能確定，佛山工廠瘦身已成定局。

　　“舊人去，新人不來。”林瓊說，佛山燈具廠的生產線上多數是一些中年人的身影，“我們這樣的年紀感覺跟不上節奏力不從心了，但是企業又吸引不了年輕一點的人來補充，我們這一些人流走后，以后只能是靠精密的設備來代替人工了。”林瓊這樣判斷。

　　有業內人士判斷，10%的員工流失率當屬正常控制范疇，在此之前，本土企業美的等企業同樣通過瘦身實現提升效率。

　　在去年新上任的歐司朗(中國)照明有限公司首席執行官艾小明曾向媒體表示，盡管歐司朗全球將裁員4700人，但中國工廠將不裁員反將增員。其明確，還會持續圍繞佛山的生產基地投入，歐司朗佛山工廠從1995年發展到現在，主要生產節能燈和汽車燈，這兩塊的業務會保持基本不變，但是歐司朗計劃會把很多其它國家的生產線轉移到佛山生產，包括新的LED生產線。

　　而在歐司朗的內刊中，佛山工廠如何“轉身”被頻頻關注。有員工發問，佛山是歐司朗中國的基地，但傳統照明業務已經逐漸下降，如何保證業務的增長?

　　歐司朗管理層則回應，如果我們能讓佛山繼續擁有最佳的生產力，繼續以最佳的的效率為客戶提供產品，在歐司朗的版圖中，管理層會挑選這個具有最佳運營效率和最佳成本模式的地方作為重要的生產基地的。這里特指固態照明，如LED照明產品。

　　事實上，可以看出，佛山工廠百人部門的解散及林瓊提到了車間生產線流程上的減人增效，正是為了追求“最佳運營效率和最佳成本模式。”與無錫等區域的新廠比較，佛山原有的設備與車間流程還是有提升空間的。

　　年底關閉螺旋燈車間?

　　歐司朗對于中國傳統產品的市場并未失望。艾小明認為，傳統產品一直都是公司的現金奶牛，源源不斷為企業提供利潤，同時傳統產品的中國市場還非常大，還有很多的提升空間，當然目前的市場慢慢向固態照明產品轉變，企業現在也必須適應轉變，占領更多的份額。

　　盡管如此，關于佛山工廠傳統照明螺旋燈車間關閉的傳言還是令不少員工情緒難平。

　　去年下半年開始，在九江擁有自己照明工廠的老馮已經注意到了幾位來自歐司朗佛山廠的朋友，情緒一直很低落的。從他們發布在微信圈的內容看，老馮很堅定地對記者表示，“應該是他們公司內部要瘦身，說是傳統照明這一塊現在不賺錢。”

　　此前一直很樂觀的阿濤也低落下來了。雖然在5月各部門的人員縮減計劃中，他逃過了一劫，但最新的謠言讓他再也無法淡定傳聞今年年底，涉及200多人的3個螺旋燈車間將關閉。作為這個節能燈車間的工程師，他告訴記者，這個“謠言”幾乎是可以當真，因為在近期一次內部員工的溝通會上，有員工問起時，公司高層已默認。

　　而在質量管理部的李威也曾無意中聽到部門領導已經在商討螺旋燈車間關閉后，將如何處理新的訂單的對策。他甚至明確告訴記者，“聽說是9月底關閉。”

　　“螺旋燈車間關閉的話，下一個就會到直管節能燈。”阿濤給出了大膽的預測。多位歐司朗的員工也證實，公司內部已明確節能燈業務將實行外包。

　　歐司朗內部并未有明確的數據顯示具體的業務情況。但新任財務副總裁何衛權在去年上任后曾表示，公司目前遇到了國內銷售下滑、原材料持續上漲帶來的產品價格壓力、出口量增長只依賴于價格調整等問題。

　　從研發前端開始裁員，再到生產線的關閉，接受南方日報采訪的多名歐司朗員工認為，這些瘦身行動都源于節能燈業績的下滑。

　　今年4月辭職離開歐司朗佛山工廠的HR阿詩，負責公司兩年來的招聘工作。她間接感受到了節能燈車間的不穩定，“特別是去年至今。”

　　“招聘普工的數量變化很大。”阿詩回憶道，一些節能燈車間的招工量有時提出要60多人，但在去年常常招到20多，30人時就被喊停。而據她回憶，直到離開前，公司都鮮有大規模地招聘普工。

　　“工人現在周末都很有空，有些工人的收入甚至銳減40%。”阿濤表示，因訂單的減少，工人的工作量隨之減少。

　　佛山工廠“金尾巴”未來走向

　　如果佛山工廠的主營業務傳統照明逐步減弱，那么佛山廠接下來會走向何方?艾小明在去年底曾對媒體表示，會考慮把其他地區的生產線遷移到佛山。但目前看來，歐司朗佛山廠的現存的3500名員工并未看到來自這方面的跡象。

　　而歐司朗現階段對待中國其他工廠的做法卻給了他們不好預感。今年3月，歐司朗宣布出售位于紹興的一家有著2000名員工的傳統照明工廠，并表示是為了精簡事業聚焦LED。佛山廠的命運會否與之相同?這成為員工們最擔憂的焦點。

　　“新上任的CEO稱傳統照明是公司的金尾巴。”阿詩告訴記者，新的領導班子曾強調，雖然傳統照明大勢將去，但這幾年不會馬上消失，公司依舊會最大程度地挖掘這一塊。

　　即使是金，但還是個尾巴。

　　“歐司朗在發展LED上已失去了先機。”廣東省照明燈具行業協會副會長吳育林向記者表示。這也是歐司朗內部所承認的。同樣來自歐司朗的一份內部資料上明確寫道，“很明顯，照明市場正從傳統照明過度到固態照明，由于過去我們的專注點有失誤，導致目前我們在某程度上是落后于一些競爭者。”

　　去年，歐司朗附近的一地塊被萬科拍走后，內部開始謠傳公司所在地塊也一并被拍走，雖然這個謠言顯然是經不起推敲，但阿濤還是決定要盡快離開，在他眼中，即使這盞“osram”的節能燈會繼續點亮，但在LED的崛起下，它目前面臨著太大的不明確的風浪。

　　歐司朗回應

　　承認去年開始人員優化重組

　　佛山廠將增加

　　LED業務

　　昨日，歐司朗(中國)照明有限公司針對“瘦身”疑云，佛山廠未來走向等問題，獨家回應南方日報，默認過去一年確實有人員的優化重組，但強調佛山廠仍將作為歐司朗未來發展戰略的重點。

　　在記者直接拋出是否因成本壓力而精簡人手10%的問題中，歐司朗(中國)照明有限公司沒有正面回應，但表示，自2012年年中，歐司朗根據市場的變化和自身的發展策略，“為把握先機，對產能和生產資源進行了戰略性調整和再分配。”聲明中承認，“在過去近一年的時間中，歐司朗對個別部門和生產線的人員進行良性的分流轉崗及工作調整，目的就是集中優勢資源，順應行業發展趨勢。”

　　聲明中強調，“歐司朗佛山生產基地此次的生產優化，更是將有限的資源平衡分配，更大地滿足市場復合增長的潛在需求。”

　　對于記者提出是否會陸續關閉節能燈車間生產線的問題，聲明中只字未提。但整個聲明中五處提到了“LED”，并稱，“目前歐司朗在佛山工廠已增加了替換型LED燈泡的生產線，佛山工廠既保持它多年傳統照明基地的重心地位，同時作為歐司朗未來的發展戰略的重點，歐司朗還將在佛山工廠增加更多的與LED相關的研發生產活動。”

　　“按照這么說，接下來佛山廠應該會全面轉向LED業務。”廣東省照明燈具行業協會副會長吳育林說道。“產線工人改造一下，可以在新的生產線繼續使用，但原來做傳統照明的后勤高管人員，特別是研發類的工程師，恐怕要開始考慮后路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業內人士評價道。

　　觀察眼

　　用LED為

　　佛山照明產業點燈

　　從全球來看，白熾燈淘汰禁止使用已經進入到關鍵時期，從各國的LED發展規劃看，美國、歐盟、韓國、日本、中國等均提出了LED照明產品替代率的時間表，LED照明產業迎來關鍵的發展時期。

　　就在今年4月的春季廣交會上，傳統燈王佛山照明的展廳里，LED產品更是占到全部燈具的七成，傳統燈王轉向LED照明產業掀開新篇章。佛山照明還透露將通過并購、產權交流合作加快LED產業的發展。

　　歐司朗佛山廠內部的一些細微調整，同樣表明將重點轉向LED照明產品。

　　傳統燈王佛山照明對LED照明的強勢聚焦，世界照明巨頭歐司朗佛山廠的戰略調整，無一不顯示出此前以傳統燈具產業為主導的佛山，在照明產業上的大轉變。

　　2011年佛山LED產業產值達到364億元，占據全省總產值24%，佛山LED產值排在全省首位，可謂LED產業制造大市。根據路線圖，2015年佛山LED產業產值將達到600億元，并提出爭當全省“帶頭大哥”。

　　加速LED照明推廣和實施，近期已有所體現，在廣東清遠、東莞、珠海、滬寧高速等地政府公共照明招標公告較多，政府招標項目的整體放量將在2013年體現，對于公司業績體現也主要在2013年，2013年或為LED政策的真正落實年。

　　在過去的幾年內，LED行業競爭激烈，優勝劣汰。在今年廣州國際LED照明展上，中國本土LED企業數量有所減少，出現了很多屬于世界500強照明企業及LED領域的龍頭企業。本土的明爭暗斗、外企的蠶食鯨吞，未來中國LED行業競爭將進入白熱化。

　　2012年底質監部門、國檢部門、工商部門抽查全國各地的LED照明產品、節能燈、道路照明、消防應急燈具和電光源等，結果顯示LED照明產品合格率僅為51%。這一產業的健康發展引起所有LED照明從業者的關注。

　　在大企業歐司朗、佛山照明等重視LED產業發展的形勢下，佛山本土LED企業需要把握時機，在上中下游形成更具備自身核心技術的企業，確立起佛山在這一產業上的話語權，如此以往，佛山LED產業才可以實現既大又強地發展。